近古代學人日誌與手札是研討的貧礦,保存了近古代學術史以及學界若何走到明天的各種陳跡。就中對學人個別生長的記載,更是學術史可貴的經過歷程性微不雅案例。以古代有名音韻學家嚴學宭(1910-1991,江西分惱人)為例,日誌供給了不雅測其學術名譽突起及前瞻性學術目光的需要材料,而手札則為管窺其交游方法供給了無益的參考。嚴學宭早年結業于北京年夜學,師從羅常培(1899-1958)、魏立功(1901-1980)等人,后在中山年夜學、湖南年夜學、中南平易近族學院、華中師范學院、華中工學院等校任教。有關嚴學宭的生平及學術成績,嚴氏《八十自述》及其門生劉寶俊《嚴學宭評傳》(中華書局,2020)有具體的勾畫。不外,這類刻畫多是事后明見,是人生與學術的回看。倘回到汗青現場,翻閱日誌與手札這類有溫度的資料,細繹嚴學宭身上的輝煌與瑕疵,則可見一位學者若何從學術追隨走向學術預流。
一、轉變學術窘境的頻仍發問觸怒了教員
早年的嚴學宭并非默默無聞,抗戰前在北京年夜學就讀時,他就呈現在胡適(1891-1962)日誌中。胡適1937年1月9日日誌載:“第一次理科研討所文學部研討生陳述。陳述者三人:李棪,高慶賜,嚴學宭。”這一次,嚴學宭陳述的論文是《年夜徐本說文反切的音系》。除胡適外,凝聽陳述的另有傅斯年(1896-1950)、羅常培、唐蘭(1902-1979)、馬裕藻(1878-1945)、魏立功等人。此期,與嚴學宭往來親密的還有馬衡(1881-1955)等人。這般顯赫的師承,為嚴學宭的學術生活供給了無力保證,卻不包管將來的勝利。現實上,在此后相當長的時光內,嚴學宭彷徨在江西的中學及年夜學任教,學術遠景堪憂。
馬衡書陸游詩贈嚴學宭。許習文供圖
好在,游蕩在學界邊沿的嚴學宭并不洩氣,而一直與遠方的教員們堅持親密聯絡接觸。他頻仍往信就教本師羅常培,乃至于羅常培甚至一度謝絕回信。在一封信中,羅常培不由得發一通怨言道:“學窘:不是我不答你的信,其實是你所需求的太多,而我又太忙的緣故。你想,在北平的時辰,我年夜鉅細小共有七個助手,心情是若何的溫馨,生涯是若何的安寧。此刻呢,什么事都得本身脫手,搜資料,草擬,謄清,校訂,教書,辦公,應付伴侶,訓導先生,跑警報,摒擋日常生涯,甚至于洗衣服縫漏洞,都得本身往做!如許一來,哪里還有功夫給你們這些垂垂可以自力研討的人往作高級助理員?在一塊兒罕見面,幾分鐘,幾句話,也許唆使你一條明路;寫起信家教來就沒那么簡略,一來就得半天,請問在昆明近況之下,半天的閑暇,是多么可貴?所以盼望你諒解我以前,并盼望以后再提問時,應當掛念到我的時光。……很久沒寫這么長信了,你應當感謝我!再者以后凡援用師說處都該講明,這是治學的立場。……心恬,三十年三月十五日在新泉鎮寶臺山北年夜理科研討所。”這封信的責備意味很濃,因嚴學宭的來信頗有些沖犯。起首,嚴學宭不曾充足斟酌羅常培的學術與生涯狀態,高頻度地向教員提問。其次,嚴學宭所提的題目有些不免難免過于簡略,甚至于把羅常培當“高級助理員”應用。這在老輩學人那里,無疑是不擔任任的。與之相相似,程千帆(1913-2000)寫信給先生吳代芳也提到:“我有這么一個倒楣性格,總想留一點事讓問者本身往做,盼望他們從實行中獲得的工具更堅固一些。……有的同道,本身不年夜肯動頭腦,卻把老頭子當類書、字典翻,使人哭笑不得。”年夜致與羅常培看法雷同。而這,舞蹈場地無疑也恰是羅常培所不滿的。
何況,嚴學宭還忽視了學術規范,征引師說而不講明出處,這也令羅常培不快。卻由于他們終于是師生,故面臨嚴學宭各種分歧理的懇求,羅常培開初報以緘默,而終于回了長長的一通訊,且一并給嚴學宭唆使了研討標的目的。此后,嚴學宭沿著教員指明的途徑,很快獲得諸多標志性結果。終極,1945年,年僅三十五歲的嚴學宭就出任中山年夜學傳授。
二、密切學術關系網的編織
勇于提問、不懈發問,是嚴學宭在學界立品的最基礎,而善于樹立并成長慎密的學術關系,則是他在學界縱橫數十年的又一特別本事。1945年至1949年間,嚴學宭在中山年夜學任教時代,與詹安樂(1902-1967)、鐘敬文(1903-2002)、王力(1900-1986)等人都樹立了密切的關系。詹安樂曾書《鷓鴣天》一詞相贈。而鐘敬文,更因嚴學宭曾陷害其于囹圄,直至暮年也時有手札往來。
詹安樂贈予嚴學宭的自書詞作,嚴學宭一向掛在家中墻壁。許習文供圖
圖中右立老者即嚴學宭。許習文供圖
不外,或許因鐘敬文師長教師太長命且交游普遍,乃至于他的先生們也弄不明白嚴學宭畢竟是誰。2018年出書的《鐘敬文選集》第十四卷《學術手札卷》中,收錄了嚴學宭致鐘敬文兩通訊,只是釋文中的嚴學宭都錯成“嚴學宸”,末附《鐘敬文往來手札重要學者簡介》也不見“嚴學宭/嚴學宸”的蹤跡。拋開這些疏誤來說,這兩封信對提醒嚴學宭與鐘敬文的來往頗有價值。此中一封唁函,是嚴學宭悼念鐘敬文夫人陳秋帆(1909-1984)去世的,寫于1984年6月16日,信中說起“我跟您們兩位心境相隨達四十年”,可見自1945年在中山年夜學訂交以來,兩家人數十年來友誼不減。
嚴學宭1984年致鐘敬文信
此后兩人續有來往,不外來自手札的證據今已難覓,今所教學場地見兩人來往最后一封信或在1989年。當時嚴學宭兒子在北京造訪鐘敬文,得悉鐘敬文昔時蒲月有廣西講學打算。嚴學宭聽聞后,立即決議約請鐘敬文來武漢,到華中理工年夜學講座,并游覽黃鶴樓。不外,或因時局變更,鐘敬文終極未能成行。別的,嚴學宭還告訴鐘敬文本身正在寫作《中國文明史研討導論》,并援用了鐘敬文“文明分層實際”,撰成《中國漢族下層學術文明的主旋律》等文章。
嚴學宭1989年致鐘敬文信
在函件末尾,嚴學宭特殊指出:“乞再賜有關闡述,以後求新易,求舊難。”這一判定充足顯示嚴學宭靈敏的學術嗅覺。在八十年月年夜談新實際、新方式之際,底本時常趨新的嚴學宭轉而追蹤關心中國傳統文明,且持續寫了《廣韻導讀》等專著。由此可知嚴學宭雖研討舊文明,卻并不從舊,而一直以新的學術目光審閱舊文明。他留意到八十年月鐘敬文重提的“平易近間文明”概念便是一例。他對陳獨秀(1879-1942)《小學問字教本》的器重,異樣是靈敏學術目光的表現。
陳獨秀在1940年月撰成《小學問字教本》之后,國立編譯館油印50冊,此中一冊交給其好友、中山年夜黌舍長王星拱(1888-1949),1946年,王氏將此書借與嚴學宭,嚴學宭“擊節諷誦,愛不忍釋”,立即抄寫一份,珍護豐年。改造開放后,嚴學宭積極策劃此書的重版,在他的促進下,巴蜀書社終于在1995年重印此書。
嚴學宭對學問的承認及其趨新的精力,使他往往能有所斬獲,從而與學界前沿人物堅持親密聯絡接觸。而他善于編織學術交游收集,還在于他老是謙虛請教,真摯地看待他所承認的學術先輩。由于如許的緣故,他總能收獲很多先輩的關懷。在嚴學宭任教中山年夜學時代,楊樹達(1887-1956)于1948年從長沙移硯廣州,兩人很快樹立親密聯絡接觸。楊樹達1948年4月23日日誌云:“飯后列席中文研討會接待會。王了一、嚴子君、吳辛旨皆于余為過譽之辭。”這是嚴學宭對楊樹達由衷的稱讚。在欽慕的先輩眼前,嚴學宭老是非常坦誠,乃至于和楊樹達雜談,甚至于“極言駱鴻凱之不德”(楊樹達1948年5月14日日誌)。這種由衷的愛慕及赤心的熱絡,很快感動了楊樹達。楊樹達1948年5月19日日誌載,“嚴學宭來,余以課本四種贈之(《古文字研討》《語源學附録一至十六》《銅器銘文甲》《銅器銘文研討》)。嚴君精讀余所著書,傾服甚至,屢示請教之意,至懇摯,故以課本附付之也。”倘或我們明了嚴學宭請教乃師羅常培的誨人不倦,便可以想見他在中山年夜學積極從楊樹達問學的場景了。而暮年的楊樹達恰好對別人的讚許比擬在意,故兩人年輩相差頗年夜,卻至于一見如故,情好日密。
現實上,在中山年夜學其間,嚴學宭已成為楊樹達不成或缺的信息源。如楊樹達1948年3月24日日誌云:“晨,嚴學宭來,言邱年夜年之子由北平來,言北平規律甚佳,黌舍年夜都一切如故,但談吐不年夜不受拘束耳。”1948年4月14日日誌云:“晚,嚴學宭來談,云聞之在噴鼻港友人郭沫若讀余《叔夷鐘》《曾侯簠》兩跋,皆表現信服之意。郭曾貽書于余,略不及此,以余論金文于渠有微詞,故雖▢叔之釋,渠仍示不滿。此君雖從事學問,仍難免政客習慣也。”從楊樹達日誌所載各類言談看,嚴學宭對楊樹達頗為尊重,且很快取得楊樹達的信賴,兩人說話時常觸實時局與學術的敏感話題。
當楊樹達分開中山年夜學之后,有關中山年夜學情形及遺留事務,他也一并交由嚴學宭處置。如楊樹達1948年7月14日日誌云:“戒甫進城,從其家人得嚴學宭來書,讀之,得知中年夜情狀。”同年9月7日日誌云:“復作信數事與學宭,請其留心女仆家具。”這表白,楊樹達把分開中年夜以后的雜事都委托給嚴學宭打點了。或正由于楊樹達的關系,嚴學宭在1949年甚至被湖南年夜學文學院聘為傳授。據《國立湖南年夜學教員名冊(一九四九年)》記錄,今年嚴學宭被新聘為湖南年夜學傳授,月薪600斤年夜米(因彼時通貨收縮嚴重,教職工薪水只好以年夜米盤算)。此時,同在湖南年夜學任教的楊樹達、譚戒甫等有名傳授的月薪是640斤年夜米,而馬宗霍、譚丕模等著名傳授的月薪也是600斤年夜米,而新文學作家王西彥(1914-1999)的月薪只要520斤年夜米。由此可知湖南年夜學對嚴學宭的重視。不外嚴學宭能否終極受聘,來湖南年夜學任教多久,尚未可知。
《國立湖南年夜學教員名冊(一九四九年)瑜伽教室》所載嚴學宭、王西彥等人薪酬信息。圖片源自湖南年夜學檔案館
幾年以后,嚴學宭輾轉到中南平易近族學院任教,偶來長沙,楊樹達也極盡田主之誼。楊氏1953年6月24日日誌云:“嚴學宭由武昌來。邀至一起配合社午飯。飯后小寢。閲《群書後記》。五時成功齋訪嚴。”此后數日兩人逐日都有往來,至6月28日日誌云:“譚戒甫約午飯。赴之,宴學宭也。”大要是為嚴學宭餞行。這一年楊樹達已是78歲高齡了,對舊日同事的晚輩仍曲盡禮數,由此不難推想嚴學宭得楊樹達愛惜之深。
三、“因時的前瞻”:嚴學宭的學術構思及其余響
在陳寅恪(1890-1969)提出學者的預流題目之后,學者們對本身際遇及研討地位難免都有些許定位認識。無論是在全部學術史長河中,抑或是在短時代的學術前沿中,學者總試圖把準本身的地位和進步標的目的。誠實說,學術的預流,太慢了,不難掉隊,就要被學界裁減;太快了,旁人跟不上,曲高和寡,也難以構成較年夜影響力。在主流學術的“比來成長區”(Zone of Proximal Development)中,捕獲新標的目的,大要是引領學術前沿的不貳秘訣。學者的預流這般,而學科成長的前瞻戰略,也往往有相似的事理。
華中科技年夜學(原華中工學院)中國說話文學學科作為工科院校辦理科的一個典範,與其晚期的design者、華中工學院老校長朱九思(1916-2015)的計劃有關。朱原是老反動家,有很多前瞻性的計劃,如大批兜攬儲蓄人才,制訂迷信的前景計劃等,對二十世紀七八十年月華中工學院的成長起到主要感化。朱九思在將麻省理工學院確立為華中工學院跟隨和進修的目的后,決議扶植中國說話文學學科。正好彼時華中師范學院老引導嚴學宭行將退休。朱九思將設法告訴嚴學宭,二人長談之后,一拍即合,嚴學宭便著手樹立華中工學院說話研討所。
1980年月,遇著機遇,活潑的學者定然輾轉騰挪,使出滿身解數。在嚴學宭而言,則不只積極聯絡各方學者,籌建中國音韻學研討會等,也努力于開辦《說話研討》這一學術刊物。經由過程學會和刊物,不竭拓展華中工學院說話研討所與國際外各學術機構及學者的聯絡接觸。此外,由于嚴學宭被選為中國音韻學研討會會長,且陸續組織數期音韻學研討班,使新成立的華中工學院說話研討所成為學界不成疏忽的一支氣力。
1986年,《說話研討》編纂部函請《中國語文》編纂王顯師長教師審稿。原件躲湖南年夜學文學院材料室。
嚴學宭并不知足于研討所的冷艷表態,他深知對人文學科而言,作為基礎的圖書文獻的積聚異常要害。當他從舊日同窗吳曉鈴(1914-1995)處打聽到原北京年夜學副校長、中文系主任魏立功傳授身死后,家眷擬出讓魏氏舊躲圖書時,決然向朱九思建言購置。這批躲書包含快要1萬冊線裝書,此中相當部門恰是說話學文獻,這為重生的華中工學院說話研討所的成長奠基了堅實的文獻基本。盡管日后這批材料在年夜大都時辰塵封材料室,但一些魏立功精密批校的音韻學等材料,依然沾溉了不少學者,盡管一些人能夠并未明言。
購置大批學術專躲文獻如許的機緣并不總能呈現,而日常的文獻交通,對一家重生的研討機構而言,顯然更為主要。在這方面,嚴學宭再次展示了強盛的運動才能。今存程千帆《閑堂日誌》僅有六次說起嚴學宭,卻記錄了南京年夜學中文系與華中工學院一段得逞的一起配合。程千帆1984年10月23日日誌載,“得嚴學宭函”。1985年1月20日復信嚴學宭。此后未見兩人手札往來,直至1985年8月26日日誌云:“魯國堯來告嚴學宭要增代表4人。”這些來往大要都是指向1985年,由南京年夜學、武漢年夜學、南京師范年夜學、中國訓詁學會、中國音韻學研討會、中國說話學會江蘇省分會等六家單元倡議的留念黃侃(1886-1935)出生一百周年、去世五十周年事念會。嚴學宭致信程千帆,大要是會商此次會議準備任務,且積極向組委會提請增添參會代表名額。
1985年10月程千帆抵達武漢餐與加入武漢會場的運動,13日訪嚴學宭未果。16日會議停止。18日程千帆及部門參會的其他代表搭船,順江而下抵達南京,餐與加入南京會場的運動。在船上,程千帆與嚴學宭會晤,且告竣初步一起配合意向。程千帆1985年10月19日日誌云:“和嚴學宭扳談,商定南年夜中文系和華中工學院說話研討所一起配合:(1)交流材料;(2)本國專家來講學,互通新聞;(3)華工已有電腦,并已存儲若干信息,可供南年夜應用(《古代漢語字典》包含在內)。”用時下話語來說,是南京年夜學中文系與華中工學院說話研討所告竣計謀一起配合框架協定,包含文獻資本的交流、對外學術交通信息的互通等。依據這份行動協定,可見華中工學院曾經開端應用盤算機停止典籍數據積聚,基本東西書如《古代漢語字典》等率先完成數字化。這為這所院校的中華典籍數字化研討埋下了一粒種子。二十一世紀初,華中科技年夜學承當國度社科基金嚴重課題“漢說話文字典籍材料數字化研討”等,完成了《釋名疏證補》《爾雅義疏》等典籍的數字化任務,本源當在嚴學宭的晚期計劃。
不外,兩邊的行動協定終極能夠并未落地。《閑堂日誌》1986年3月31日云,“得嚴學宭函。”此后未再會有關嚴學宭的記錄。個華夏因安在?年夜約與程千帆不贊成盤算機過多參與文學研討的理念有關。張宏生曾留意到程千帆對古籍數據庫和盤算機參與的追蹤關心,以為早在20世紀90年月上半期,程師長教師對此就有很深刻的思慮。他說:“師兄張三夕傳授一貫思想活潑,勇于測驗考試重生事物,他在1996年就對傳統的記誦之學和電腦的關系有過思慮,并寫信將本身的設法和程師長教師交通,12月7日,程師長教師給三夕兄回信說:‘電腦可取代記誦之學,事不盡然。對于用翻書來取代唸書的人,天然是這般,假如將古今杰作反復鉆研,使其精力命根子,溶于骨髓,則非反復涵潤不成。這決不是機械可以取代的。杜甫即便有毫無過錯的軟盤,也達不到所說的“熟精文選理”的境界。’”(張宏生《〈閑堂書簡〉中的程千帆師長教師》,《文匯學人》2024年2月28日第8版)從《閑堂日誌》表露信息看,至多在1985年末,程千帆曾經留心到盤算機參與現代文學研討的新趨勢,但他終高度猜忌新技巧的參與。在此,嚴學宭與程千帆各奔前程了。而從上世紀末的古籍數字化到明天如火如荼的數字人文研討,現代文學研討在盤算機internet時期的遠景仍未開闊爽朗。一方面,新技巧的幫助感化及部門替換進獻無須否定;另一方面,現代經典作品研討的靈犀一指,迄今看不到人工智能介入的任何能夠。
學術理念的不合與各自苦守,終極令嚴學宭與程千帆的行動協議宣佈流產,而他們沿著各自學術途徑前行,也分辨留下了令人沉思的學術遺產。順江而下的程千帆在南京年夜學培養了大量門生,“把一度式微的南共享空間年夜中文從頭帶進了一個時期的高點”(陳云松語)。而嚴學宭則離別曾主政的中南平易近族學院和華中師范學院,在華中工學院樹立中國說話研討所,為這所工科年夜學埋下了因時期和科技而不竭變更的傳統文史研討的種子。
周祖謨題嚴學宭《八十自述》
幾年以后,嚴學宭決議口述本身平生的學行,這即是后來結集的《八十自述》。此書前有劉又辛、周祖謨等人題詞。在引言部門,嚴學宭說:“我所遭受的時期,恰是中西文明不竭彼此碰撞,激蕩起一代常識分子精力上的苦悶和牴觸。從這書中,讀者可以看到,時期促使我如何以東方文明的生氣和銳氣來打失落陳腐文明傳統的老氣和惰性,來改革本身的肄業方式,又如何掌握、接收、融合和轉化東方文明,來充分本身,成長本身,走出一條開闢的新路。”回根結底,嚴學宭是一位生長于“五四”時期的常識分子,是常為新的。
嚴學宭舊躲《廣韻》,今躲華中科技年夜學人文學院材料室。孫建奇供圖
在嚴學宭身后,最為可貴的躲書募捐給了他暮年任務的華中理工年夜學。我曾在華中科技年夜學中文系材料室,見過他舊躲的《廣韻》等書,天頭有精密的批校。我也見過中國社科院聲譽學部委員邵榮芬(1922-2015)給他寫的信,不外所談俱是家庭瑣事。可見,嚴學宭并將來得及收拾舊日書稿和躲書,即促離世。盡年夜的愿力及不懈的奮斗,未必均能在身前掙得應有的成就。至于明天,嚴學宭的學術位置及影響更是非常微弱。而年夜大都學人平生的收獲,更不如嚴學宭,何故他們還在孜孜不倦如西西弗斯般前行呢?或如嚴學宭先祖嚴嵩(1480-1567)所言,“遠知驛路經行處,多在春山萬木中”。學海的行役雖苦,而究竟有春山,有萬木,有會意一樂的春景。他們貪戀的是那一點點春景吧。借助日誌和手札,我們部門地復原了嚴學宭的學術旅行過程及學術幻想的細部,由此也不克不及不激發一點思慮:如嚴學宭普通,在百感交集的年夜時期,不懈地發問,佈滿豪情地任務,這品種似儒家的朝上進步方法,莫非都是有意義的“內卷”?
(本文承翟新明、馬志立、唐志遠、孫建奇、薛欣琳等人相助斧正,謹稱謝忱。)